我们是否该冻结一个连续过程的片段?在很大的程度上,二十一世纪初的思辨中,在健忘和先验反思意识不足的引导下,似乎遵循一种重新创造新洞察的冲动。单一还是多样性?和谐还是矛盾?全球化还是地方主义?面对病毒威胁是完全禁闭或是无需限制移动?大数据还是独特性?所有这些被意识到的歧义似乎都和疏离感这种流行病的症状相同。这种疾病似乎是由一种特定的媒介传播:心理图像(mental images)几乎完全由视觉所建构。
人类环绕著心理图像来组织记忆,以及我们的预期和希望,我们在体系中不断地重新组织这些图像,同时改变著我们对过去的看法和对未来的憧憬。就个人而言,我们意识到这些变化并赋予他们或多或少的负面意义,称之为“暂时性失忆”(当不是谎言时)或 “缺乏一致性”(当不是背叛或机会主义时)。
然而当我们在整体层面上记录这些改变时,一切似乎都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如果负面含义真的存在(虚假的过去或对未来的幻想),那么目前人们越来越重视片段的感知,重视对过去的修正(被理解为多元性、多样性和差异权的表达),也尊重对未来的破坏性观点,这与“革新和创造”不无关联。在一个越来越趋向持续不断进步的社会中,改变几乎成为一种绝对的价值,而连续性(在文化遗产管理中我们称为“保存”)通常被理解为退化的、精英的,甚至是 “不民主 ”的表现。
在文化领域,这个过程的表现是“历史与文化遗产”(居主导地位直到二十世纪末)逐渐被“记忆与文化活动”之间的联系所取代,这种联系在今天已经很普遍,从创意与创新为导向的资助项目到许多以当代主题为导向的博物馆展览,再到各项表演和视觉与数字娱乐,包含“无馆藏品博物馆”的氾滥。
对于这种典范的转移,无疑地有许多原因可以解释:人口老化(通过不断付诸实践的创新,将其作为催眠剂,以营造出青春永驻的双重幻觉)、就业不稳定性(“多样化过去的权利”提供像是“个人责任”替代社会团结)我们还可以从这些趋势中认识到日益增长的疏离感(文化遗产作为激发批判性思考的空间概念消失了)和商品化(其最大的表现是参观者减少到消极的“大众”条件,也就是被教育的消费者)。
这是交流和认知过程加速发展的新阶段,特别是我们生活中的感官革命——视觉强化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主导感官。这是一场革命,因为在人类过去的历史中,对这个领域或条件背景的理解(换言之对大数据及独特性间的亲密关系理解),从未如此被视觉所控制,视觉是个人进化中被推迟肯定的一种感官(即在触觉和听觉很久之后),显然这不足以充分理解人类情境和过程的微妙之处。事实上,在过去(至今婴儿仍然如此)触感曾经是建立人类与物件关系的结构式感官,提供质地、温度或味道(透过品尝)等相关信息,对预防视觉感知带来的图像误导至关重要。
然而,在当今社会,视觉影像在塑造心理意象上日益占据主导地位。因此,相较于视觉影像,听觉、触觉甚至阅读文章所引起的众多心像正在减少。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过程,而是与即时视觉传播的扩张直接相关,从电视开始到数字世界逐渐增强。如果过去的纪录首先强调的是领导者的辞令和演讲能力(直到二十世纪中叶前,声音一直是大众传播的主要方式),视觉美学是近几十年来才取得优势地位:不再是“永久的”影像(如图形,摇滚艺术甚至摄影),而是“变化中的”影像,而做为一个“变化中的”影像,最终形成了 “影像变换 ”的视觉错觉。
这个视觉帝国导致认知能力明显的丧失(透过截断各种感官信息),简化对情境的理解(从而威胁到自由民主社会,因为这些社会被剥夺了认知需求的工具),消毒过去(减少好奇的记忆,否定主义清楚的表达这点)和阻碍未来的变化,未来的多重感官建构(沦为视觉影像或场景的建构,反而被理解为意见观点而非历史过程)。简单地说,一个以视觉为中心的认知抹杀了洞察力与远见。
目前许多的社会性辩论似乎导致这种两难的局面:文化遗产管理是否应该纳入视觉影像范畴(其中包括以现下为重点的建构计划及社会议题)或相反地,文化遗产管理是否应该坚持以中长期为思考的保存传统(其中包括理性主义者所理解的,这些传统通过批判性思维将促进全球变革、社会参与)?
长期思考绝对不能排除视觉,也不应该排除视觉。除了为建立知觉做出贡献外,人类的进化对视觉也是功不可没,后来认知进化也透过视觉找到了相应的表达方式,例如透过史前岩石艺术将心理图像具体化。但是,一旦视觉印象从复杂的多重感官表现中凸显出來,就没有单一感官 “帝国 ”的空间了。例如,岩石艺术将过程具体化,即将岩石艺术从时间流中抽离,并将过程凝结为抽象的瞬间。史前岩石艺术是一个混合体,是多种人类进程交织的实体见证:认知、象征、经济、美学、道德伦理等等。非文字社会中的集体记忆的组成是透过故事、歌曲、身体艺术、舞蹈、史前流动艺术(portable art)、岩石艺术与技术来实现的。
当我就读于中学时,有幸受教于已故作家、哲学家维吉利奥‧费雷拉(Virgílio Ferreira),作为我的葡萄牙语老师。他用了一周的半的课程时间给我们播放绘画和雕塑的幻灯片,以及芭蕾和电影的录影带,当我们都因为他没有谈及文学或语法而感到困扰时,他向我们解释,语言让我们得以创造所有这些事物,艺术是独特的,即使表达形式不同,而使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是我们总能试著透过文字、书写、绘画或表演来表达心理意象的这种能力。
事实上,透过各种方法和感官,尽可能地获取最多的信息,然后用这些大数据创造独特的心理意象及其对应的实体,重新恢复艺术与技术(ars and téchné)的概念,可能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类的原因。
译自英文版原文《Tricks of perception and the role of arts and humanities》
葡萄牙托马尔理工学院(Institut polytechnique de Tomar)考古教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文科学与文化景观论坛负责人。路易斯‧奥斯特贝克的考古研究专注于葡萄牙、非洲与南美洲的粮食生产经济转型。他同时对文化遗产与人文科学对景观的贡献进行研究。他目前是国际哲学与人文科学理事会祕书长,著有《文化综合景观管理:人文视角》(2017)等70部著作和三百多篇文章。
葡萄牙托马尔理工学院(Institut polytechnique de Tomar)考古教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文科学与文化景观论坛负责人。路易斯‧奥斯特贝克的考古研究专注于葡萄牙、非洲与南美洲的粮食生产经济转型。他同时对文化遗产与人文科学对景观的贡献进行研究。他目前是国际哲学与人文科学理事会祕书长,著有《文化综合景观管理:人文视角》(2017)等70部著作和三百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