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焦虑与希望的二元论特征，法国17世纪作家拉罗什富科（François de La Rochefoucauld）说：“希望与恐惧是密不可分的，没有恐惧就没有希望，没有希望就没有恐惧。”而我们都像达芬奇一样面对着一个黑暗的洞穴，内心因为可能藏有威胁或危险（图一）的黑暗感到害怕，以及渴望知道是否能发现什么“奇迹”（图二）（E-Leo）。

流行疫情与气候危机

在当下这个历史时期留下特殊标志的，是这个二元论成为人类集体的生活特色：我们在同一时间、无论身处何处都有著相同的焦虑与希望。

这场流行疫情实现了气候危机从未实现的目标，尤其是因为缺乏对这场灾难尺度的认识。关于这点，应该注意公共卫生危机与气候危机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二个危机都是全球性的挑战。

‧这二个危机都是贫穷、不平等和社会排斥*¹的放大镜。

‧这二个危机都必须由科学引导。从这个角度来看，公共卫生危机提供了一个方法上的教训，即听取与考虑科学家的数据与意见。

‧这二个危机都需要各种程度的长期响应。                                        

到目前为止，它们的区別在于，疫情改变我们生活的暴力程度，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对气候危机的反应这么微弱与缓慢。显然气候危机不可能像流行疾病一样解决，但如果全球都能了解这个风险，就有可能发生广泛的变化。

焦虑与希望这二种心态的共享有助于缓解经常伴随这种二元论的个体形式的孤独感，甚至会惊讶地发现我们都患有同样焦虑、害怕这种威胁及其后果的症状。另一方面，希望取决于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并有不同的形式，就算我们拥有相同的愿望：拥有一个我们能再次看清自己位置与角色的未来。

重生

所有人的希望都是“重生”：我们对重生的渴望或我们“对空虚的恐惧”，用达芬奇的话说：“空虚是由希望之死所引起。”（Il voto nasce quando la speranza more），伴随着对未来的担忧，如果生活条件是正常的，甚至是正面的，达芬奇说过：“恐惧是推动我们生活的必要条件，使我们的寿命更长。”（Paura ovvero timore è prolungamento di vita），推动我们优化自己、生活和世界，在这个有可能导致绝境的时刻，使我们的开创精神完全停顿。

为了避免这种完全停顿的风险，带着新的精神与抱负重新开始，我们必须证明自己拥有极大的韧性，因此我们以转变为具体的共同行动为目标分享个人想法。法国画家德拉克罗瓦（Eugène Delacroix）说：“逆境使人们重获因成功而失去的美德。”：在疫情期间，我们都更有创造力，都致力于从个人到团体、地区和全球各种不同尺度下寻找创新的解决方式。创造力与科学相辅相成，科学将严谨的方法与创新结合（图三）。

当前公共卫生危机的明确信号是：世界需要科学。今天，那些认为科学的唯一意义是与科技应用相关的人，也明白科学是一种人类活动。因此，不仅仅是科学家，每个人都在呼吁支持科学研究、呼吁保护医生、呼吁招募年轻科学家。这场疫情揭示了这个私心！这种新的“感受”取代了科学家们注意到面对研究经费的逐次减少或优秀的研究人员被批评到岌岌可危的时候，就算知道对许多人来说，病人或其亲属，生命永远是一种紧急状态，持续的焦虑可能随时会结束，对一种缺乏经费且尚在实验阶段药物的痛苦等待、对正常生活的强烈渴望却无法满足。

现今的疫情带给我们的科学与社会关系的宝贵经验，必须成为教育的一部分，而且不只是科学教育，还包含了伦理、道德与社会意义。

科学为社会服务的课程

科学是所有人的灯塔

人类的历史将会分为“冠状病毒之前”与“冠状病毒之后”，但科学曾经是、现在是、将来永远是文化与进步，而今天最重要的是生命的一课：在这个充满不确定与疑惑的时代，科学引导著我们，基于数据提供信息。达芬奇给予科学一个非常好的定义：

事实是，在缺乏理性的地方，总是被喧嚣所取代，这在某些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说一个人大喊大叫不是一门真正的科学，因为真理只有一个名词，它被公布出来，就会永远摧毁争吵，如果争吵再次爆发，那就是虚假的、混乱的科学，并且不确定会重生。但真正的科学是那些希望能够渗透到感官中，使争吵的语言沉默的科学，并且不会使研究人员梦寐以求，而是始终遵循第一个真正的和已知的原则并产生真正的后果。直到最后，如第一个数学中所述，即称为算术和几何的数和量度，用总和真理来处理不连续和连续的量。 (Libro di pittura 19r-19v)

根据达芬奇的观点，哪里缺乏思考，哪里就会有喧闹声，而有喧闹声的地方就没有真正的科学。真正的科学是希望已经借由感官深入、是不给学生喂食梦想的科学、是依次从原理到目标逐步发展的科学，加上“用真理”研究连续与不连续性数量的算数和几何的例子。因此，达芬奇是一个“现代科学家”，因为当下的科学意识，在解决科学争议时，他让基于观察、实验与计算的不同解释与替代的模式自由竞争，根据模式与现实的标准进行比较。

在这个复杂又难以理解的情况下，科学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那就是我们每个人必须发挥的作用：今日，科学比往常更有效率地告诉我们，这不是一个选择，正确的表达方式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尽到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透过本身的能力，那么肯定是透过公民意识，才能使每个人把自己看作一个社群（整个世界），而社群的运作、平衡与福祉，取决于我们是否实践成为科学价值的传播者的承诺以及参与度。因此科学可以培养我们个人、团体与共同的责任意识。

科学还引导我们，教导我们建立在对话与谦逊基础上的团队合作。在科学的世界里，这就是规则：实力是以天赋与能力来衡量的，在这里，谦逊并不是软弱的表现，而是智慧的表现。在这个困难的时代，面对专家，大家都很谦虚，并认识到他们专业知识的价值。

专业知识与能力基本作用

今天，每个人都谦虚地意识到科学家专业知识的价值。科学家之所以得到认可，是因为世界上的每个人，包括决策者都需要消除疑虑与获得支持，知道有能力的专业人士在处理。而这些助益来自于科学家，他们面对当前疫情的所有严重后果，并为拯救生命与辨別紧急解决方法日以继夜地工作。

对科学卓越的追求不再是一句口号。这也是对假新闻最好的回应：现在，每个人都明白科学家在对抗虚假与危险信息时的沮丧程度，这些信息在没有得到科学界的验证下被认为是科学的。然而，我们必须知道科学家们还没有像负责研究的道德伦理与完整委员会建议的那样充分投入，一方面要“纠正”用欺骗方式发表在所谓的“掠夺性期刊”^*2的科学信息，另一方面要介入社交网路或最常用的媒体传播渠道，为了恢复科学的信誉，使争辩回到透明与客观的水平。

科际整合方法的成功

由于需要覆盖广泛的领域，在当前的公共卫生危机中，成功的国际间科际整合显示出科学已克服了地理限制与学科障碍的界线。

在这些困难的时候，每个人都见证了科际整合的成功，这对于解决健康和气候等挑战全球的议题至关重要。尽管官方发表声明，但科际整合尚未获得适当与充分的认可与重视；因此，这种总是迟来的意识的理想结果是，科际整合最终透过科学家相关评估与研究而找到应有的位置。

社会科学课

跨学科研究方法的成功

科学界越来越意识到有必要更加努力以改善科学知识的传播，从而有助于批判性思考的形成：科学家的专业知识得到认可，以致每个科学家都有强烈的道德义务与社会进行有效互动，这种努力不仅是科际整合，而且是跨学科并涉及整个社会。

只有促进和加强对话与交流，才能消除科学与社会间仍存在的鸿沟。这种必要与急迫必须由科学家意识到并伴随着各种政府机构的具体投入，例如科学传播的科学家教育资金和科学家的组织性投入，以他们的多项任务与社会持续互动、普及推广研究成果、捍卫科学的价值与道德伦理。

与决策者的关系

科学家们的专业知识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但为了使这种认可永久化，与决策者的互动必须建立在信任的牢固基础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受到决策者垂涎的科学家们的困难任务就是改善这种与决策者的复杂关系。在这方面，科学家主要的影响是不断地回应决策者的要求帮助、政策咨询和适当信息交换。

在这种情况下，科学家的科学传播培训是基本的，而且必须包含道德与社会方面的内容以传递科学的价值，这也是民主与共同生活的价值观。与迄今发生的气候变迁这个象征性的情况相反，科学家长期以来一直呼吁改变我们的步调与世界观，在现今疫情流行的情况下，决策者学到聆听科学家与做出（或至少试着做出）基于科学的决定：为了从各方面实现持续发展的未来，避免看到科学家的工作被社会冷漠无视阻挠，或更糟的是被利益因素阻碍，从而加剧科学家的挫折感，疫情猛烈地迫使人们改变步伐，政治决策者应该根据新的社会意识与科学教导我们的法则，果断地改变世界观，也就是说，从我们家中到全世界都要有的安全感、友爱、尊重与团结。

女科学家的科学与社会课

遗憾的是，我们错过了无数次让女科学家发表意见的机会。然而女性无疑地在疫情最严重的阶段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在重建的阶段，她们几乎完全被忽视而无法在这个需要所有人帮忙的全球挑战中，找到足够的空间做出贡献。

在意大利，为了增加女性在政府的科学与技术委员会与“重建工作团队”（Task-force per la ricostruzione）中的数量，许多妇女给总理写了一封信。

更可悲的是，在疫情期间增加了很多的家庭工作几乎都是由女性承担的，这使她们无法兼顾科学或其他领域的专业生活。但是，正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欧莱雅妇女科学项目（Programme International UNESCO-L’Oréal For Women in Science）长期以来表示：“这个世界需要科学，而科学需要女性。”所以，如果科学是灯塔，那么就应该让女性科学家与男性一起分享灯塔守护者的角色。

我们需切记这一课以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们必须传达一个信息，对抗基于性別的歧视是为了尊重人权，也为了尊重女权，尤其是为了帮助加强妇女作为变革推动者的地位，例如联合国2015年订定的2030议程。互相尊重的教育对必要且急迫的心态调整至关重要，这个特殊的心态调整必须是科际整合的：必须基于权力平等、社会正义、尊重多元文化、国际团结与责任分享等等的整体方法上。

这场疫情带来的成就，是科学，尤其是社会与科学的关系，它凸现了科学在深刻改变人们思想的特殊力量。正如丹麦物理学家尼尔斯‧玻尔（Niels Bohr）所说：“每一个巨大的困难都有它自己的解决方式。迫使我们改变思维的方式以找到答案。”这场疫情已经显示出科学家们非常清楚的事情，即不需要成为科学家，也可以有科学的生活方式，甚至透过这种方式，生活会变得更容易。

证明科学有能力促进和改善人类生活的最佳范例，是现代科学对民主思想形成的贡献（Collège de France，2014 ; Corbellini，2011），根据这种思想，决策是对事实进行尽可能完整的分析后获得信息而做出的。科学教育鼓励人们自由思考，接受不同观点的存在，并使用合理的批评和客观目标来评估不同的观点，科学教育已经并将持续为民主精神的传播作出重要贡献。

因此，从目前的疫情来看，人类的希望应该是把我们的焦虑托付给科学。

译注*1 社会排斥（exclusion sociales）一词源于法国，意旨排除在健康保险、社会资源等的人口。

译注*2  掠夺性期刊意旨为牟利而发表大量低品质学术文章的期刊。